第37章第37章
蝉鸣声撞碎在法医室斑驳的白墙上,清晨的阳光裹挟着暑气,在消毒水味里蒸腾出几分燥热。
盛律清抬手叩门,厚重的木门带动着生锈的合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望着藤编躺椅上蜷成猫儿似的身影,眉头不自觉皱了皱,“顾法医,下午得空么?”
百叶窗筛落的阳光在顾文姝脸上游弋,她翻身的动作带起藤椅一串呻吟。搭在椅背的白大褂滑落半幅,露出下面压着的《法医病理学》,书页边角卷曲,显然被翻看过很多次。
“有事?"她眯着惺忪的睡眼,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报告下午三点才出,其他事晚点再说…”
盛律清轻咳一声,皮鞋尖在地砖上不自然地蹭了蹭。“谢佳欣父母下午过来,谈签解剖意向书。”
顾文姝摆了摆手,翻了个身,藤椅发出更响的抗议声。她抓过白大褂蒙住头,袖口露出的腕子上,还留着昨晚解剖时戴手套的压痕,因熬夜沙哑的声音变得闷闷的,“让家属签完字按手印,别像上回一样。”“他们坚持要见主检法医。"盛律清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指节无意识地在门框上叩击出沉闷的节奏。阳光穿过他肩头的缝隙,在地砖上投下一道踌躇的影子。“我想让你帮忙一起说服他们同意尸检。”顾文姝豁然掀开白大褂,藤椅发出濒死般的哀鸣,她眼底还残留着惺忪睡忌。
“盛队。"她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困意搅得脑袋愈发昏沉,“我怎么不知道市局变成医院?签个解剖同意书又不是手术同意书,还要一个法医出面去解释。”她突然扯出个讥诮的笑,“他们需要的不是法医,而是一个能给他们编个圆满故事的江湖骗子。”
上辈子四五岁便被父母带着在医院,摸爬滚打地长大。大概是见多了医生整日应付没完没了的医患关系,时不时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几乎要媲美凶案现场的医闹,才放弃临床选了法医。
所以她选择与沉默的尸体为伍,至少在解剖室里,尸体不会拉着她的手哭诉,不会质疑她的每一个决定。死亡是明码标价的方程式,而不是活人讨价还价的菜市场。
“他们怀疑女儿死得不明不白,现在只缺一把推他们过河的刀。“他声音压得极低,像砂纸磨过生铁。
盛律清突然逼近一步,他身上那股子冷松混着烟草的气息霸道地侵入她的领地。窗外的蝉鸣突然静止。顾文姝看见他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倒影。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眼底是古井无波的平淡,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牵动她的心绪。
“你也说了是刀。"她的声音冷得像解剖台上的不锈钢托盘,“等真相撕开他们最后那点幻想,用情感和故事推动才做下的决定,这把刀就会调转方向。盛队,这些年你经手的案子,家属最后感谢过你几次?”“我同情谢佳欣的遭遇。“她的声音冷得像解剖台上的不锈钢托盘,“但同情心也要走法律程序”
尽管初步尸检没发现明显他杀痕迹,可加上死前的遭遇,便给让死亡本身存在不少疑点,哪怕家属咬死不签同意书,按程序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三十一条白纸黑字写得明白,公安机关对死因不明的尸体有权决定解剖,亲属的同意书只是走过场罢了。只是这起案件发生的时机太过于特殊,死者又是个未成年的学生。上次那起少年溺亡案件的家属,如今还每日扯个白布,上书"官官相护"的横幅,堵在市局门口闹,偶尔夜半还要放上几首哀乐。最初跪在停尸房外,额头磕得鲜血直流,求着警察还他们一个真相。而当尸检报告显示确实是意外时,态度判若两人。女人一口一口“孩子根本不会游泳,更加不会单独去水边,一定是有人推他下去”,男人更是咬死是市局渎职,伪造证据,就是为了包庇凶手。
在出示证据后依旧不依不饶,以尸检过程导致尸体损害,一纸诉状告上法庭。更是找了不少小报,成天编故事一样,抹黑参与警方和校方,造成了不少论压力。
有时候死亡反而是最温柔的部分。活人才会抓着腐烂的真相不肯放手。假如这起案件处理不好,势必会让舆论更加恶劣。盛律清长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顾文姝的话虽然刺耳,可却是事实。
中断的睡眠像被福尔马林泡过的神经,再也接续不上。顾文姝只好翻身坐起,抓起搪瓷缸灌了一大口浓茶,茶叶梗卡在喉间,苦得舌根发麻。“活人就是麻烦。"顾文姝低低说了句,随机抬起头道:“五点,二号谈话室,这回记得全程录影像。”
顾文姝推开谈话室的门时,一阵混合着泪水和汗液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谢母的啜泣像是卡在生锈唱片机里的老磁带,断断续续地从远处传来,谢父则蜷在绿漆斑驳的墙角,一言不发,眼底的情绪复杂难懂。一旁还有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正用蜡笔在《尸检同意书》背面画太阳,蜡笔是幼儿园发的那种,短得快要握不住,在他汗津津的短胖掌心里打滑“姐姐在睡觉吗?"谢耀祖突然抬头,眨巴着眼睛望着母亲,蜡笔在纸上戳出一个洞。
“爸爸!"小男孩突然举起画纸,泛黄的纸页上歪歪扭扭爬着四个小人,蜡笔红得刺眼,正中央的小人裙摆涂得格外鲜艳。“我把姐姐画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