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剑士,路维显然早就察觉了清唤的目光,此时也没二话,解下剑直接递给他。
剑全长约六尺,差不多是自己佩剑的两倍,不过剑柄占的比重也更大,剑刃的长度相差没有那么大。离护手最近的一段没有开刃,下方有一对突出的尖刺,再往下才是剑鞘保护的真正剑刃。
“副护手。”路维提醒了一句。
果然如此,这段未开刃的部分也可以握持,所以剑的攻击范围可以有变化。清涣又掂了掂,剑的重心就在这一段,有点让他意外。
众所周知,重心越靠近剑刃,剑术越偏向于力量型,挥舞起来像是剑在带着人劈砍,不好操控,但是力道会很重。而重心靠近剑柄的剑,对应的剑术通常更灵活,更注重操控性,表现为更复杂、均衡。之前看到这么大的剑,就猜其应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但意外地猜错了。这可真是令人惊喜的误算……
褪下剑鞘,剑身、剑刃保养得很好,中段宽刃,剑脊两侧开了凹槽,下端迅速变窄,末端尖锐。真是惊人的设计,通过剑身和剑柄、护手的平衡巧妙地控制了重心,除了毫无疑问的强大劈砍能力,也兼顾了突刺。非但不是之前猜的单纯凭力量压制,虽然那样也有野性的美感,而是真正的全面!这把剑粗看只是大而不当的“三板斧”,放在剑术大师手里,想来足以应对变幻莫测的战场上所有层出不穷的意外。
清涣注视着它,听它无言地诉说铸剑者与用剑者的骄傲:唯有自负于才能与经验的铸剑师才敢尝试去铸这样的剑,唯有铸剑大师才能掌握其中平衡、完美成剑,唯有对自己的剑术最自负的剑士才会选这样的剑,也唯有真正的剑术大师才能带着这样的剑从厮杀中活下来。
而且它并非凡铁,剑中应该渗入了特殊材料,唯有用特殊的法门才能激活它。清涣尝试着输入法力、剑气,它也只是轻轻颤动,像是高傲而慵懒的美人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关注。
清涣深吸一口气,将剑递还。
路维倒是有些意外,能看出他眼中只有行家才会露出的惊艳和欣赏,“不想挥挥看吗?”
清涣正色,低头,“路维,请与我切磋。”
路维哑然失笑,他不擅长从东方人的外貌推测年龄,眼前的年轻人大多数时候沉稳地不像个年轻人,唯独在涉及兴趣时显露出耀眼的少年心性,大概才是真实样貌。如果骑士团还在,如果他还在骑士团,这时的他应该是作为大师在指导年轻的弟兄,没想一切戛然而止的二十年后,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他突然有了这样的机会。
当然这只是错觉,东方的“修行者”掌握着神秘而强大的力量,不是仅凭剑技可以战胜的。但路维知道,对方只是单纯地对剑技感兴趣,单纯地愿意为此钻研、上头,就像当年团里的弟兄们。主啊,请原谅我为了自己的兴趣而非您的荣耀挥剑。
“好多年没看到路维兴致这么高了。”李默德也跟着两人来到后院,旁边不知道为什么还有抱着奥斯先生的小菲丽。
两人在院中隔着一丈相对而立,互相点头致意。清涣看着路维弓步侧身,左手抓着剑柄末尾,右手接近剑柄抓握,因为剑柄很长,有点像是提着一把长枪,蓄势待发。
人的天性总是趋利避害,距离能带给人安全感,在对手攻击距离外进行单方面打击才是最优解。凡俗世界中,且不提弓弩,长枪在同等层次上显然优于刀剑,刀剑又优于匕首、双拳。而在修行界,更是不缺远程打击的手段,不论是着眼于交感的诅咒,抑或是远距离投射法术、法器,都好过像是个凡俗莽夫一般贴身肉搏,哪怕是很多剑修,也会选择远远地挥舞剑气或者击发飞剑。“南剑北拳”在修行界被视为异端当然不是没道理的。
清涣此前讲“剑术三层”,曰剑技、剑气、剑意,剑技又被视为“凡俗之剑”,在修行者的对决时“凡俗之剑”还有用吗?大部分时候是没有的,但还是有一种情况。
“士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五步之内,天子与布衣是平等的,地位、修为、积累、运势等等的差距都会被拉到最小,只能凭胆魄和技艺互角。剑士之心便是谋逆之心,剑修耐心地磨砺着自己的爪牙,只为等待一个可以且应该举起叛旗的时刻。
清涣从未懈怠于剑技的磨练,哪怕自领悟剑意后基本没有碰上需要用到剑技的时候,哪怕这无助于解决他在修行与剑道间遇上的抉择困境。虽然并无厌烦、后悔,但孤独还是有一些,而此刻这一切都被吹飞,只剩下纯粹的感动和欣喜。
“没有破绽!”虽然是自我限制后,仅将法力维持在最低限度的气力、反应强化与剑身保护的结果,但确实是没有破绽,姿势中像是有整整一个世界的沉淀。
清涣像是初学者一样郑重起势,弓步侧身,右手持剑竖在身前,左手自然后摆,世界变得静谧而又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