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意外得来的小女儿,时家夫妇是真心疼宠呵护着的。
然而,一日比一日惊人的美貌随着阿笙的长大,渐渐地变成了忧愁,如此精致的美貌,岂是他们这样普通的人家能护得住的?
时父是秀才,虽然老实本分,到底见过世面,耳闻过那些富人残忍恶毒的手段,自然不愿意让这个疼到了心坎上的小闺女被夺走,变成一个没有自由的禁脔。
时家夫妇愁了许久,专门跑去府城花了大半的家底子得来一张方子,又去药铺开了药,脂粉铺里买了水粉,回来就开始手把手的教孩子妆点掩盖自己。
阿笙乖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拒绝,容貌被遮掩了之后,渐渐地阿笙也能跟着时界出门玩了。
村人的目光渐渐转移,只是偶尔还听到有人感慨,说孩子小时候长得好,本还期待着能长成什么样呢,没想到,现在却越长越普通了。
夫妻俩都是笑笑了事,只是叮嘱阿笙时刻记住要上妆,不能让除了他们家人之外的任何人,看见她真正的脸。
现在,她的阿笙已经成年了,那惊人到让人眩晕的美貌在妆点下都掩饰不住的俏丽,让夫妻俩时刻提心吊胆的。
美人就是美人,即使肤色改变,即使点上了黑痣和雀斑,即使画粗了眉毛,化方了脸,化塌了鼻子,还是能露出吸引人眼球的俏丽。
就光那一身不同于村人的纤柔婉约灵动,都能在一堆人中,紧紧的抓住别人的眼球。
夫妻俩看着孩子洗干净的脸,都惊的好久不曾回神,更何况那些外人。
若是起了歹心,抢走了阿笙,那可怎么办?
时母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阿笙的脸,那双水润清透的眼睛实在是掩藏不住,谁看了都忍不住的被吸引。
但是她能怎么办呢?根本找不到遮掩眼睛的办法,只能小心的拘着孩子少出门。
“这粉底不行了,回头得让你爹再去药铺配上一些,配点黑色的,再盖盖。”
云笙摸了摸脸,那粉底是时父亲自去药铺配的养肤用的粉底,这对夫妻一边殚精竭虑的掩盖自己的容貌,一边又唯恐伤害自己的身体,绞尽脑汁的想保护自己。
这份心,实在是难得了。
说着话,穿着家常短打的时父探进头来,看见云笙坐在灶房里,眉头微皱,“阿笙,你快回屋里去,小心呛着你,有啥活,爹帮你做了。”
云笙笑了,声音娇憨:“爹,我就是想动动,娘根本啥都不让我-干。”
时父慈爱的笑了,“也不该你干的,我和你娘年轻力壮,还能养得起你,哪需要你动手!再不济,还有你哥在呢!”
说到阿界,云笙耳朵一动,水盈盈的眼睛如有感应般的,看向时父身后的大门,惹来时父疑惑的目光,“怎么了?”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身后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满头大汗的瘦弱少年郎就这样直直的闯了进来。
瘦弱苍白的脸上,有着一双乌黑黯沉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带着激动和恐惧,宛如失去牵扯的浮萍,荡漾无依。
在对上那双水意莹然的眸子时,猛然的爆发出一股惊人的亮光。
那光里隐藏着不可置信的茫然,椎心泣血的哀伤,以及失而复得的惊喜。
瘦弱的少年郎,微红着双眼,任由连夜奔波的汗水浸湿了全身,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的顺着肌肤滑了下来,流到了他的眼里,和刚刚浮起的水雾混成一团,掉落在唇边,苦涩而又齁咸。
时界隔着朦胧的水雾,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三人,僵在了早晨微凉的风里,怔怔愣愣,茫茫然然,不知身在何方。
云笙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弯了眉眼,喊了一声,“阿界,你回来了!”
声音娇憨带着喜悦,那是上辈子多少日夜都在期盼听到的回响,只是午夜梦回之时,这个微渺的心愿从未实现过。
那时候的他睁眼闭眼,看到的只有娇软的阿笙鲜血淋淋的尸体,那红实在是太触目惊心,让他前世一生,都无法直视任何红色。
现在,他的耳中听到了日思夜想的呼唤,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而不是自己的臆想。
她就娇娇俏俏,真真实实的站在那里,对着自己笑,喊着自己的名字。
因为变故而疯魔的母亲和形如枯槁的父亲也健健壮壮的站在自己面前。
一家三口惊讶而欣喜的看着自己,对面的灶房里,燃烧的袅袅炊烟,透着生命流动的气息。
是,活的啊……
是,真的啊……
上天,终于听到了自己的祈祷,将自己送回了一切尚未发生之前,将自己送回了最爱的人身边。
真好……
真的,真好……
时界喉结滚动,通红的眼底泪花涌现,脑中“嗡”的一声,那根紧绷的神经瞬间断了。
他眼前逐渐模糊,人已经软软的晕倒在了门口,嘴角还带着一丝真切的笑意。
真好啊,他回来了。
“阿界!”
时界觉得自己如同在波涛汹涌的海浪里,身上止不住的随着海浪浮沉,身不由己,却又无法回还。
他再次重温了上一世那黑暗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