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看了一眼,没有吭声。
这群知青还没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现实的艰苦和口耳相传的消息是有着巨大的鸿沟的。
口说耳听都比不上亲身体验。
果然大队长连搭理都没有,他早在刚开始接第一批知青的时候,就领略到这群下乡知青的难缠。
他刚开始好言好语的说话,反而换来的是更多蹬鼻子上脸,匪夷所思的要求。
没搞明白状况还自视甚高,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空有一腔热血却连基本的肚子都填不饱,偏偏还会喊着口号瞎指挥,提要求,一不顺心就生起事端,胡搅蛮缠。
对此,大队长早就烦的透透的了。
条件就是那么个条件,环境就是那么个环境,爱干不干,他又不是这群知青的亲爹妈,没必要哄着捧着他们。
就算是亲爹妈,不是也把他们给送来下乡了嘛?
若不是今天要来公社拉新种子,这群知青能捞得着坐拖拉机?
当拖拉机不烧油呐!
放以前,那都得给腿着两小时回去!
大队长直接上了驾驶位,和一个瘦黑的小子粗声粗气的吩咐,“三蛋!开车!回村!耽误那么长时间,回去还得卸货,晚饭还吃不吃了!”
三蛋嘿嘿一笑,爽快的下了车,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冲着大队长大声说话,“叔!您别跟这群没搞清楚状况的知青们生气,拖拉机多金贵,要不是这次拉种子,他们就得跟以前下乡的知青一样走两个多小时回去!”
“不想坐更好,这次东西沉,我还怕咱村的拖拉机给压坏了呢。”
这声音大的响亮,显而易见的是说给不愿意上车的知青们听的,知青们傻眼了,没想到不过一点小小的要求都没被搭理,他们的心此刻集体的沉了沉。
头一个开口的知青赵刚脸色又红又白,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是羞愤交加,有心想要联合其余知青继续抗-议,奈何云笙早在开口前就第一个上了拖拉机,还找了位置。
听到三蛋的话,有眼色的二话不说爬了上去,这要是走两个小时回去,腿脚都得废了,何况还有行李。
坐了那么久的火车奔波而来,谁还有那个精神掰扯这个事。
赵刚脸上过不去,有心不想上,但是又怕真的腿着过去,他从小没受过这种罪。
有心想要有人给他个台阶下,哄哄他,拉他一把就是了,他肯定装作不情愿的就上车了,既保住了面子,又不受罪。
奈何他低估了人心。每个人都是带着满心的心事迫不得已而来,身体和精神的疲惫让他们根本顾不上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各人自扫门前雪,都在找好位置坐下,谁都没空搭理他。
三蛋早就启动好了拖拉机,排气管猛地爆发出一股黑烟,呛的一群知青纷纷捂鼻子咳嗽。
“坐好喽,出发了!”,三蛋看了一眼还在犹豫的赵刚,心里冷笑,他话都说的那么明显了,还死撑着面子不上车,就这气性能熬得过今年冬天才怪。
三蛋利索的上了驾驶位,麻利的启动了拖拉机,突突的开走了,图留下被喷了一脸黑烟的赵刚傻眼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群人会真的不哄自己,就直接跑了!
赵刚一把拎起行李,气急败坏的跟在后面边跑边喊,“我还没上车呢!让我上车!”
瘦弱的男人一边拖着沉重的行李,一边跌跌撞撞的向前追着车,这画面直接让红土村和黑牛村的知青们看了个全部。
他们对视一眼,满心的嫌弃和要求通通咽了回去,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拖拉机突突的开着,三蛋看了一眼身边严肃的大队长,换来一个瞪眼的呵斥,“专心开车!”
“叔,那知青……”
“一半的时候休息一下,赶得上就拉着,赶不上让他自己走回去!反正去村里的就这一条路,一个大男人还能走丢了不成!”
赵刚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谁也没吭声,冷漠和安静在车后斗里蔓延。
云笙看着周边的风景,除了一眼望不到头的盘山路,就是两边茂密的山林,和后世处处都是人的状态相差甚远。
她的思绪飘远,眼神带着点迷蒙,拖拉机突突向前,云笙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背着麻袋健步赶路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简单打满补丁的衣服,身材魁梧,肩膀宽阔,背上的麻袋显而易见的沉重,然而男人似乎毫无察觉,挺直的脊梁宛如一根红缨枪一般坚韧。
他迈着显而易见的大长腿快速的走在道路上,天热带来的汗珠顺着锋利的下颌骨滑进了半敞开的胸膛,那里肌肉偾张,肌理分明,一举一动间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云笙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缓缓的笑了,那双人皮面具遮不住的璀璨眼睛露出热烈而真诚的笑意。
那视线直白而又热烈,敏锐的男人缓缓的转过了头,俊逸的脸微微侧转,眉头微蹙,看向拖拉机的后斗。
深邃而犀利的眼睛谨慎的扫过后斗上的少女,那双璀璨的双瞳里带着真实的喜爱与热烈,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引得时界心突地跳了一下。
拖拉机